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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養了個小麻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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疼痛的時候,身上一面像是有火在灼燒,燙得燒心燒肺,一面又像是身處冰窖,冷得她直哆嗦。

餘魚分不清自己是冷還是熱,幹裂的嘴唇細細吐著含糊不清的字,疼痛讓她拼命想要逃,用盡全身力氣,調動還能調動的肢體,一點點往有著溫暖的方向挪。

挪動不了兩下,她卻被緊緊按住,不得一點掙紮。

疼痛,失控,讓她在迷迷糊糊中也忍不住哭了出來,不住囈語。

火折子點燃兩盞燭臺,狹小整齊的醫館內間亮堂起來。

窄窄的木板上,少女一身泥濘,衣裙剮蹭破的,沾滿泥土的,就連臉蛋也不例外,本該柔順的烏黑長發淩亂,渾身都是傷口滲透出來的血跡。

大夫勉強給受傷的女孩固定了胳膊腿,瞧著小姑娘一身的傷,忍不住回頭看,坐在旁邊用手按住小姑娘的人。

室內還有兩個人。一個年紀不大的清雋少年,就坐在木板旁邊,在大夫給固定傷口時,用力按著靠過來的小姑娘,按得小姑娘昏迷中也直哭。

另外一個是一身黑衣幹練的圓臉青年,抱著胳膊靠在門柱,伸著脖子嬉笑問:“大夫,這丫頭還有救不?”

這兩個人就是送小姑娘來的人。

“這丫頭是你們什麽人?”大夫忍不住問。

躺在那兒一身傷的小姑娘,年紀實在是太小,往大裏猜,也就是十三四的模樣,穿得綾羅,手腕上還戴著金串子。

送她來的人都粗布麻衣。

一個是看起來就脾氣不好的俊秀少年,另一個是吊兒郎當的輕浮男子,怎麽看都不對勁。

“我說路上撿來的信不信?”圓臉青年努了努嘴,“您就說有救沒,小丫頭年紀小,能救也是一條命。”

“救這丫頭要多錢,我們把錢給你,人就留下了,給治好了,送這姑娘回家就行。”

“撿來的?”大夫滿臉不信,猶豫了下,“當真撿來的,沒有來路?”

聽到大夫這話,本坐在一側的少年微微擡起眼皮,眸光流轉,卻是兩分冷意。

一瞧見少年郎的眼神,那嬉皮的青年不自覺挺直了背。

“救人就救人,你問這個作甚?”

“沒,就隨口問問。”大夫幹笑了聲,擦了擦手,轉身又把餘魚手腕上的金串子捋了下來,隨手揣懷裏,“稍等,我叫我媳婦來給這丫頭擦擦臉。”

大夫前腳轉出去,後腳圓臉青年就一拍手:“世子,這大夫不像是個好東西。”

木板上的小丫頭還在細聲細氣地哭,少年定定看了一眼,臟兮兮的臉蛋,臟兮兮的頭發,就是個從泥坑裏剛撈起來的小臟娃。他不忍直視地別過頭去。

“無妨,總歸給她一條活路。”

圓臉青年點了點頭:“也是,我們還在追查探子,帶個小丫頭不方便。”

“稍等,我去聽聽他背後要說什麽。”

青年腳下輕飄飄一點,跟了出去。

沒一會兒,那青年腳下幾乎沒有聲音,很快就回來了。

“世子。”

田二走近兩步躬身低語:“我剛聽見他給他媳婦說,要把這丫頭洗幹凈賣給隔壁做暗|娼的。”

裴深一皺眉,也不猶豫,起身順手卷了旁邊一床薄被,丟在小姑娘身上,把人往薄被裏一卷,丟到田二懷裏。

“先走。”

順手撿了個臟兮兮的小孩兒,本以為送到醫館就夠仁至義盡,沒成想,還得繼續帶著。

臟兮兮的小破孩兒,看著真是傷眼睛。

養個一身傷胳膊腿兒還不方便的小孩,挺麻煩。

裴深花錢請了客棧老板娘,給小丫頭洗漱擦身換藥,頭幾天他一門心思都在剛得到的線索中,也沒顧得上自己還養著一個小孩兒。這天剛從外頭回來客棧,老板娘笑吟吟就迎了上來。

“小郎君,難得撞上你!你家妹子都醒好幾天了!快些去看看吧。”

去看那個臟兮兮的小孩兒?裴深沒有興趣,隨口敷衍了句:“嗯。”

“不過照我說,小郎君和小娘子可不像是兄妹倆,小娘子年歲雖小,可當真真是個小美人,至於小郎君……”老板娘的視線在裴深臉上瞟來瞟去,最後捂嘴一笑,“大約是一個隨爹,一個隨娘了。”

裴深腳步一頓。

“小娘子,可醒了?”

餘魚藏在被子裏,聽著外面推門的聲音,和這幾天迷迷糊糊中,一直有記憶的中年女聲,終於慢騰騰翻了個身,悄悄將被子掀開了一點縫,趁著人發現不了,偷偷往外看。

她只能看見一個紫色長裙灰圍裳的胖婦人,以及她身後跟著的一個身量高挑的少年郎。

胖婦人樂呵呵走過來,輕飄飄拍了拍被褥:“小娘子,你阿兄來看你了,別躲著了,快些起來讓你阿兄看看,你如今可好了多少。”

阿兄?

餘魚緊緊攥著被子沒吭聲。

“喲,害羞呢,小郎君,你家妹妹膽子小,我就不留著了,你們兄妹說會兒話,待會兒需要我了,叫一聲就好。”

老板娘出去的時候順手帶上了門,不算寬敞的房間裏,就剩下兩個人。

裴深自坐下倒了杯茶,抿了抿,皺著眉放下。

窮鄉僻壤,小地方的客棧,用的也是劣質茶,不堪入口。等辦完這樁事,回京後要好好犒勞犒勞自己才行。

“既然醒了,那就你自己在這兒養傷,我給老板娘給夠銀子,等你傷好,自己回家去。”

餘魚依舊沒吭聲,不接話。

外面說話的人是誰,她都認不得。這幾天老板娘見她醒了,就說了許多。她只聽,老板娘說,一聽一說中,她知道自己是被人救了。救她的人,大概就是這位小郎君了。

男女有別,這小郎君想必是沒得法,便說她是妹妹,這才留著她在客棧養傷。

救她的人,是個好人。

真的是好人嗎?餘魚想起之前也是在困境中救了她的丁管家,咬著唇又迷茫了。

誤信好人的後果,真的太疼了。她一身就連骨頭縫都疼,一宿一宿睡不著,疼得不敢哭出聲,醒來後半夜咬著被子默默流淚。

餘魚只手指戳著被子,把縫隙撐大了一點,悄悄往上瞧。

坐在八角桌旁的少年郎沒有那麽容易看見,她只能看到他的下頜線,看見他不耐煩地輕敲桌子。

“說話。”

餘魚心頭一顫,猶猶豫豫了半天,擠出來兩個字。

“……謝謝。”

都說大恩不言謝,可餘魚除了說謝謝,旁的她也說不了。

總不能給人家說自己沒有家,無處可去吧。

餘魚想著,如今自己多少是撿回來了一條命,雖然無處可去,但是這幾天瞧著老板娘像是個心善熱情的,實在不行,求了老板娘,留下給刷碗掃地。

想是這麽想的。

可第二天老板娘來,餘魚嘴笨,比手畫腳給說清楚了,自己不是那個好心小郎君的妹妹,求著老板娘給她個活計,老板娘就變了臉色。

先是問她名字年紀,知道她十四歲,是距離這裏幾百裏路的南城人,家裏就她一個,她還落難了,那堆滿笑的臉立即拉了下來。

也不說別的,就這幾天不像之前那般小心入微,晚上沐浴的時候,就隨手丟給她一個帕子,讓她自己擦洗。

餘魚一只胳膊固定著,一只腳崴了,腳踝腫得饅頭似的,走路都不敢,單手扶著墻,慢騰騰挪到屏風後,衣服系帶也解不開,不敢叫人,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才穿好衣服。

這麽一折騰,還在養傷中的她又病了。

老板娘一兩天的時間,前前後後問田二要了三次銀子,一次比一次多。田二就問了一嘴,吃藥這麽貴,老板娘當場翻了臉。

“你們丟個病秧子丫頭給我,一身的傷全靠老娘養,以後不還得吃我的用我的,多給點銀子,不你們該的嗎?”

這話說得就稀奇了,田二也不掏銀子,手抱臂往樓梯口那兒一靠。

“這丫頭養好了留著給你幹活,掙不到自己一口飯錢嗎?”

老板娘又換了個說法。

“你們既然主動說這是你們妹子,現在要扔給我,那我就當是說了個媳婦,你們娘家人給嫁妝錢,也沒錯吧?”

可把田二樂得一通笑,銀子也沒給,扭頭就把老板娘的話原封不動學給裴深聽。

“而且我可打聽到了,這老女人是真的打算把這丫頭說成媳婦,給她四十歲的傻子弟弟!”

“這是當我們當傻子呢,世子,您這隨手扛回來的小丫頭,養起來可真費錢。”

“銀子不費事,給那個丫頭手裏就是。”

裴深隨口說道,“你去給這丫頭了結,我們明兒去收網。”

“世子,您忘了,今晚我還另有安排嗎?”田二愛莫能助地抱了抱拳,“只能勞煩世子親自跑一趟了。”

下午時候,裴深在餘魚房間外敲了敲門,半天也沒見動。

等不到人,他推了門進去,又隨手帶上門。

“小丫頭。”

他還不知道這個丫頭的名字,索性隨意喊著。

床鋪中間鼓起一個大包,厚厚的被子壓著滿床,裴深站了好一會兒,也不見床鋪上的小姑娘發出一點聲音。

他一皺眉,顧不得許多,大步上前掀開了最前段一截被子。

被子下,高熱到燒得迷迷糊糊的少女,白皙的肌膚透著醉酒般的紅暈,無力地閉著眸,幹澀的唇黏在一起,呼吸細弱到幾乎不可聞。

裴深舉著被子盯著少女半天,忽地回想起老板娘之前對他說的話。

原來他隨手撿回來的臟小孩,果真是個令人難以移開目光的……小美人。

不過,小美人馬上要燒成個小傻子了,要是留給老板娘,就要給一個大傻子當傻媳婦了。

裴深手指戳了戳餘魚的臉蛋。

“麻煩丫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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